拟澜

不辞山路远,踏雪也相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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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空山别序·篇一】第一章

前情:楔子 



从后殿汤池出来,穆内官已经提着宫灯等候多时。


帝旭心中带着气,脚下自然生风,时节入秋,白日觉不出什么,夜风其实已经泛凉。


穆内官忙不迭跟上为帝王披披风,硬着头皮提醒:“陛下,淑容妃……”


“你找人把她送回愈安宫,无诏不得出!”


“陛下!”穆内官一头雾水,分明半刻钟前,陛下命他到府库取过万灵膏的时候,神色还不曾如此难看,他嗫嚅着规劝道:“这样做会让阖宫非议淑容妃失了荣宠,更会被有心之人猜测宫闱失和……”


“朕想做什么,还轮得到旁人置喙?更何况你打量这满宫上下,除了她,近得了朕的身的人还有谁?”


正殿和汤泉仅隔着两扇门,帝旭却并未直接回正殿,兀自沿着绕殿的长廊走出数丈,又突然顿步。


他拿出藏在身后的药膏,不由轻嗤一声,“失宠?只怕有人求之不得。”


恰时雷云滚滚,微凉的风穿廊而过,吹皱中庭浅水,不过眨眼,已有雨滴叩阶。


穆内官来不及听清陛下方才说的话,就见帝旭已经返身折回了汤池。再出来时,身上的披风已经罩在了怀中人身上。


二人身量差距不小,披风从上到下盖着,不见其下人貌,宫灯摇曳间,只能看见半截小腿和玉足轻轻晃在金织布料里。


穆内官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,眼观鼻鼻观心侧过身走在前面为帝妃照路。


雨势愈大,掩住了行走的脚步声,穆内官站在正殿的后门处垂头等了许久,也不见身后有动静,转过身再看,却是空无一人。


披风下的缇兰一丝不挂,周身被拢在浓郁的龙涎香气中,放在腰间和膝弯的手又稳又紧,不给人逃离的机会。


胸膛贴在咫尺之间,她却不敢靠得太近,只能紧绷着身体维持微妙的距离,那人有力的心跳声却依旧和着雨点叩在耳畔。


缇兰闭上眼,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。


这样想着,身体似乎也配合着不再那么僵硬,精神松懈下来后,后背和身下的旧伤新痛卷土重来,缇兰睁开眼,却看不到一丝亮光,这分明不是回正殿的路。


周遭安静得可怕,一些本不想回忆的画面浮现在脑海,让她对这份令人窒息的黑暗生出了莫大的恐惧。


察觉到怀中人的轻抖,帝旭微眯了眼,心头火烧起来的同时又存了几分破罐破摔的偏执。


掀起眼帘,那座沉睡了许久的宫殿近在咫尺,不同于以往的踌躇失意,这一次踏入其中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。


黑暗中传来了殿门开阖的声音,缇兰感知到自己被抱入了一间暗室。


很快缇兰又觉得自己想错了,黑暗中有点点微光靠拢过来,如一只只蹁跹的萤虫,窗外的雨声渐渐远了,她甚至能闻到龙涎外幽幽飘来的花香。


这地方温暖至极,温暖得不该出现在皇城禁地。


被人放在一张床榻上,头上的披风移走,明暗参半的室内,所有布置都不甚清晰。


帝王转过身,取了一套衣装放在一旁。


“换上。”


未等她回应,帝旭已经走出了侧室。


衣裳的形制不是平常穿的宫装式样,可是光线太暗,她分辨不清,只好默声换上。


缇兰不疑有他,起身撩开连珠帐,看清周遭的同时,呼吸倏然收紧。


她方才只猜对了一半,今夜风雨瓢泼,她闯入的是帝王心中的禁地。


紫簪阿姐是个什么样的人,自她记事起已有耳闻。


聪颖、明媚、胆识过人、深明大义,相较之下,美貌倒成了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。


而自己,被父皇从掖庭接回后宫,得以带着母妃彻底脱离苦海,到现在承恩蒙宠,却全都是托容貌的福。


入宫前入宫后,所有人或明示或暗示她,自己得来的一切全是拜阿姐所赐,必得珍之重之,小心待之。


这可能便是所谓的萤烛之光,岂敢争辉。


她无法也无意变成阿姐那样的人,却又不得不在如履薄冰的政斗中,借助皮囊来为自己和母妃寻得一隅安身之地。


她变不成别人,又弄丢了自己。


如今,阿姐就站在群芳簇拥下,形影随着帝王手中燃起的盏盏高烛愈发清晰。


画像上的人的目光温柔又璀璨,正落在她身着的紫色衣裙上。


可她别无选择,褪去这身本不属于自己的衣衫,便是一无所有。


她不知道帝王此举意欲何为,若是为了折辱她,那她现在确实已经痛不欲生。


她艰难地合拢手指,想要借力给自己,企图生出一丝立刻逃离的勇气。


就在此时,帝旭突然出声,破灭了她想要逃避的幻想。


“现在知道怕了?朕方才已经告诫过你,我们之间到这个地步,全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

缇兰猛地闭上双眼,将眼泪逼回腹中。


帝旭恍似未觉,继续点着烛塔,旁若无人般絮絮出言:“自紫簪离开,这盏佛灯已经燃了五年,都是朕亲手换灯烛、剪烛芯,从未熄灭。”


“紫簪去的那年,朕夜不能寐,寻了个所谓的高人,他说只要这灯不灭,便有机会死生重逢。”


话至此处,最后一盏烛灯也被点燃,帝旭停了手中的动作,一壁望着画中人,一壁走了过去,“五年时间,她每次来朕梦里,都是背着身,不肯给朕看一眼,也不肯说一句话。”


“朕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事做起来也游刃有余。唯独对紫簪,朕有愧、有悔、有遗憾。”


他将手中的佛灯轻轻放在案上,拉开暗匣,拿出珍藏其中的龙尾神。


“所以后来朕砍了那中饱私囊的高人的头,佛灯却不敢灭,生怕哪日他口中所言真的灵验。”


“这些年,朕没有一天不盼着能和紫簪重逢。”


缇兰垂着头,衣袖中的手死死嵌在肉中,借助披散的青丝掩盖自己的颤抖和失态。


帝王正以最温柔的口吻,挥着一把利刃,一刀一刀划上来,让她无衣蔽体,遍体鳞伤。


他拿着紫簪的龙尾神转过身,“可现在,朕却害怕她回来。”


缇兰霍然抬起头,窥见帝旭古水深眸中掀起的波澜壮阔。


“怕她回来看见朕同你这个样子,怕她看见朕身边已经有了旁人。”


他唇角浮起几分讥诮,盯着她的目光里满含哀怆,“从你选择扮成紫簪那刻起,无论是为了什么,你都已经成功了,成功让朕无颜再见发妻。”


“她生前,朕亏欠她,她死后,朕又辜负了她。”


“朕做不得自欺欺人那等事,所以今日带你来见她,一为道歉,二为做个了结。”


帝旭将龙尾神放回暗匣,而后抬起手,摩挲牌位上的名讳。


“无论是旭王妃还是元后,她从来都担得起,可朕却让她失望了,是朕配不上她。”


一滴泪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洒在微微褪色的牌位上,帝旭的手迟疑了一瞬,终是重新执起了佛灯。


他抬起执灯的手,凑近画像,最后一次借助烛光打量画中人的模样。


“宫墙之外,朕没能护好她和两个孩子,宫墙之内,路太黑太深,她当是厌极了才不愿回头。”


“朕放她自由,愿她往生极乐,下辈子,得一良人,不要再遇见朕。”


烛泪决堤,火光汹涌,吞噬了故人最后一抹容颜,和帝王眸中残留的温存。


“至于你,同朕在这枷锁中纠缠到死,是你利用紫簪、挑衅朕的报应。”



于穆内官乃至金城宫侍从而言,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。


陛下竟然直接抱着淑容妃进了供奉元后画像的东偏殿,随后不知为何,竟然在冲动之下一把火烧了元后存世的唯一一张画像。


穆内官带人冲入殿中之际,淑容妃一头凌乱的青丝,身上穿着的还是元后的故衣。


陛下脸色阴沉得比殿外的夜色还要深,一句话也未吩咐,径直扯着淑容妃的胳膊离开。


缇兰就这样一路光着脚,被帝旭拽回了金城宫。


瓢泼大雨不知何时停的,长风过境,月亮高挂在树梢,廊下积了不少雨水,一地清辉。


缇兰赤足踩过,冷意随即一路从下凉到心。


正殿内同样悬着烛塔,亮得炫目,缇兰木然回神之际,被帝旭一把甩上了床榻。


身体仿佛是有记忆的,她下意识地瑟缩身体,抬起腿就见到紫色裙摆上沾的点点水渍,混着尘泥。


缇兰身心俱疲,已无力自怜,只瑟瑟想,他当是不愿挚爱的衣物被这样糟蹋的,若是借此发难……


“把衣服脱下来!”


果不其然。


床榻上的人应声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扣,动作急切又忙乱,好像在躲避洪水猛兽。


帝旭紧皱着眉沉声瞧着她动作,心头的积郁非但没有消散,反而越来越深。


方才在东偏殿,他将伤疤撕开,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她她到底错在何处,又暗示她歇了莫须有的心思,要她待在自己身边好好赔罪。


可她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,还做出这幅惹人心疼的可怜模样。


尽管不想承认,可他恍然发现他的坦诚对面前这个女人而言,没有丝毫意义。


而她心里想的什么,又在念着谁,决计不会想要被他窥知。


这样有来无回的博弈让他抓狂,却又无计可施。


其实也并非无计可施。


故技重施倒也不失为一种让自己痛快的方式,毕竟两个纠缠的人中总要有一个可以随心。


而他向来不愿委屈自己。


所以即便不打算对她做什么,他还是将她带回了金城宫。


好像看着她痛苦,心里就能好受一点。


毕竟他的痛苦,她难辞其咎。


可看到她脚上被硌出的红痕、沾上的脏污,还有竭力遮掩躲避的模样,喉管又像是被堵了一抔灰。


呼吸不得,憋闷异常。


衣衫半褪,缇兰局促地张望殿中,找寻自己原本的衣衫,却被帝旭一记愠怒的眼神吓退。


“臣妾有罪,惹陛下厌烦,自请回愈安宫闭门思过。”


“明日再思!”


帝旭强忍着心头怒火,转身扯下衣桁上自己还未来得及换的净白中衣扔到榻上,“今夜大雨,还有火等着灭,你就算再不识大体,也该懂得顾及朕的内侍的死活。”


帝旭快步走出屏风,末了又添上一句:“别以为朕稀得与你同榻,今晚是迫不得已,更何况朕还有政务要处理。”


缇兰缩在锦被中,确认画屏上的身影渐渐模糊,直至消失不见后,泪才终于卸下防备,无声泉涌。


枕软衾温,缇兰辗转其中,久久难眠。


身上无一处不酸疼,小腹的坠痛越来越明显,是迟了多日的葵水要来的征兆。


以往来葵水之前,她都要提前连日服用固本汤才能顺利捱过去,可最近,她心力交瘁,加之喝了凉药……想要顺利在帝王铁腕之下安然度过,怕是不会那么容易。


身体仿佛也有感应,坠痛逐渐弥漫成绞痛,缇兰一直在半睡半醒间游移,冷汗频仍,迷蒙中瞥见窗外的残月已经垂得很低,天边微微泛白。


天终于要亮了。


马上就可以离开金城宫,暂获一时的喘息。


缇兰心神一松,彻底睡了过去。


 

政事其实并未堆积如山,可心平气和地同缇兰同塌而眠,似乎比协调党争更难。


更何况屏风之后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,甚至低泣的微吟。


他不欲撞见她的眼泪,更没兴趣体恤她的难言之隐。


一国之君能将床榻让出来,已经是最大让步,合该懂得见好就收。


细细回想昨夜,发生了太多事,他其实也意外于自己放的那把火,更清醒地意识到紫簪已经是过去,他也无法再回到曾经。


可是,陡然释怀了过往的执念,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期待一个怎样的未来。


帝旭这厢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半宿,终于听到屏风后传来平缓的呼吸声。


天色微熹,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上朝,帝旭停止把玩掌心的药瓶,起身蹑步越过插屏。


床榻上的人背身面朝里睡着,看起来安安谧谧地,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对他不设防。


这样的想法和微微勾起的唇角,随着他翻转女子肩膀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

银丝缎面的亵衣已经湿透,触手生冷,枕上的人还在睡着,青丝凌乱地卧在颊边,面上透出一层易碎的青白。


半刻钟后,穆内官先入正殿祗侯,还未开口,便听帝王吩咐:“今日朝后,宣李医佐过来见朕。”






我一直觉得,帝旭紫宸夜宴当晚在发妻画像前扒缇兰衣服的行为非常返祖。所以空山这里改编了一下,给彼此留点体面,当然,这段不可避免最受伤的是缇兰……

但是其实帝旭一直在打脸,说好的不敞开心扉,第一章就当着缇兰的面跟前尘斩断关系了……

以及,其实空山的帝旭早已经动心了,也已经走出来了,只是差一个契机,而且,他自己恋爱经验少,还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完全沦陷,但我希望他跟缇兰拉扯的时候,已经做好感情分割,相信他自己也是。


再次强调,空山中的私设非常多,剧情设计主要服务于我的爽点。
比如帝旭年龄设定25,缇兰设定17,帝旭15岁和紫簪(16岁)结婚,此时缇兰7岁,同年爆发仪王之乱,打了五年仗,20岁登基,随后寡了5年遇见17岁的缇兰。

再比如帝旭的性格特质更加多元:果断不拖泥带水、专情、重情、面上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细腻、铁憨憨、暴躁易怒、直男、嘴欠、口嫌体直、嘴上大男子主义等(更多特质请在文中发掘),并非完美帝王形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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