拟澜

不辞山路远,踏雪也相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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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空山别序·篇一】第二章

前情:篇一·第一章 



缇兰再次醒来,已经是翌日傍晚。


自淑容妃被送回愈安宫,碧红碧紫一直守在榻边,见榻上人终于悠悠转醒,皆松了一口气。


“公主可算醒了,昨日陛下着人将您送回来的时候,您正发着高热,着实吓坏奴婢们。”


碧紫端过榻边热过许多遍的汤药,扶缇兰起身:“前日大雨,医佐看过说您是受了风寒,陛下有旨,这些时日您可在愈安宫好好休养,暂时不用侍驾。”


睡了一日一夜,也算是养足了精神,奈何高热来势汹汹,将她仅存的心力带去了大半。


缇兰默声转过头,望向侍女手中的汤药,腥苦的雾气在脸前氤氲,模糊了女子眼中的情绪,她极缓地眨了眨眼,轻轻推开碗盏。


“不必了,我不想喝。”


“不喝药,病怎么会好?”


缇兰恍若未闻,疲惫地别过头阖上眼,重新拥被躺了下去。


碧红碧紫面面相觑,正欲斟酌再劝。


便在此时,殿外传来内侍尖锐的通报:金城宫有旨。


碧红碧紫赶忙将人请进来,却是穆内官。


来人低眉顺首,朝榻上人恭敬一礼,又将身旁端着汤药的侍从往前带了带。


“启禀淑容妃,陛下有旨,您前日侍寝,凉药却还未来得及喝下,为保万全,还请您……”


“我们公主都这个样子了,还要喝这么伤身的药?!陛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!”


碧红激动地上前,却被一双手拦下。


那双手纤弱中泛着颓白,拿起碗盏的动作却意外的稳当。


“公主!”


浅盏在碧红的惊呼声中见了底,被放回原位。


“有劳穆内官,您可安心回去向陛下交差,碧红碧紫,代我好生送穆公公出去。”


碧紫坚持道:“公主,奴婢陪您。”


“我没事。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

天光沉沉,寝殿中只掌着一盏灯,珠帘折着暗光在内侍的身前身后摇摇曳曳。


像极了她要面对的前路,昏暗又凌乱。


缇兰闭上眼,平静地朝殿中诸人下了逐客令。


待周遭重新归于寂静,她回转身体,意料之中的眩晕逼退了方才那股强撑的倔强,缇兰扶住窗沿,借力抬头,眸光落向榻边的宫灯。


窸窣的火苗在瞳仁中跃动,逐渐弥漫成前夜那场焚祭,碧紫的话犹在耳畔。


风寒,多么冠冕堂皇又合情合理的托辞。


无人在乎她的惊惧和愁疑,大火更是将她仅存的一点体面燃烧殆尽。


这样很好,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无人在意。


窗棂微微开出一条缝,吹熄了殿中唯一一盏烛灯。


与此同时,又有高烛被重新点燃,焕亮金城宫的长夜。


高悬的烛塔前,帝旭听见进殿的脚步声,几不可察勾起唇角,没停下点烛的动作,“她怎么说?”


“回陛下,淑容妃喝过凉药,就让奴婢们退下,并未留下任何话。”


穆内官一边恭声回,一边上前就要接过帝王手中的灯烛,话语间只能看见执盏的手顿了顿,很快被伸过来的动作遮掩。


“倒是识趣。”


话音轻巧含讽,然而说话的人却迟迟没有让开身,穆内官只能噤声以候。


余光中,帝王重新抬起手,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灯烛。


“陛下!当心烫伤……”


手被人一把扯回,帝旭垂眸看向完好无损的指尖。


烫吗?确实是烫的,可是他一丝痛的感觉都无。


触手甚至不如昨日她滚烫的体温灼人。


内侍手忙脚乱地在耳边聒噪,却怎么都盖不过昨日医官口中所言。


“淑容妃身弱血虚,体质同凉药相斥,且加之昨夜寒气入体,又兼心神惊惧,才会如此高热难退,昏迷不醒。”


“可能根治?”


“陛下问的是哪处病症?”


帝旭深吸一口气,耐着性子问:“朕不欲将一个病秧子留在身边,区区体弱惊惧,医官院食着朕的俸禄,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好?”


李医佐悚然跪地,颤声回:“陛下,臣不敢欺瞒,淑容妃承宠未久,一切、还有法子补救,只是……”


“把舌头理顺了再说话。”


李医佐眼一闭,心一横,如实道:“淑容妃本就气虚,子嗣艰难,日后不可再食凉药,否则血损加重,不止难以成孕,身体也将逐渐亏损,直至不治。”


李医佐说完许久,不见帝王有定论,不由冷汗如雨。


他绞尽脑汁思索方才哪句话最不入耳,试着找补道:“当然,祖制不可违,陛下若是觉得停了凉药不妥当,臣……”


“的确不妥当。”


话说到一半,被帝王沉声打断,李医佐目光所及,玄色金织滚边龙袍踏至身侧,“李医佐,朕这些年偶有不适,你都是怎么给朕医治的?”


本是一记轻飘飘的反问,其中“不适”二字却咬得颇重,李医佐如饮醍醐,霍然抬头,“臣……明白,谨遵陛下旨意,这就去安排。”

 


自那日穆内官带人送凉药过来,帝王已经半个月没有踏入愈安宫,金城宫也未再传来一道召见。


荣宠和麻烦一道消歇,偶尔她甚至能和小方大人悄悄见上一面,听她传几句宫墙外的消息,除却身心上的煎熬,日子仿佛回到了未承恩之前。


缇兰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,那日的大火就烙印在她心底,时刻提醒着她,如今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。


是以在花园迎面撞上那袭明黄色的龙袍时,缇兰并未太过惊讶,而是自如地朝他行了一礼。


“陛下。”


倒是那人转身见到是她,眸中闪过一丝惊讶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
“今日天气好,臣妾出来散散心。”


缇兰声色淡淡,不卑不亢地回。


却见假山后闪出一个身披铠甲的身影,就这样一人抬首一人低眸,视线在半空中交汇,二人皆是一滞。


帝旭夹在这两道炽热的目光中间,笑里藏刀道:“得见故人,淑容妃此刻心情应当更好了。”


汤乾自先落下眼帘,恭敬道:“微臣见过陛下,见过淑容妃。”


缇兰的目光艰涩地移回帝旭身上,面上血色已经褪尽。


她不可避免地要同他纠缠,可是汤将军人在前朝,生死本就在一线之间,岂可因为自己而产生什么差池。


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下来,攒出一个得体的笑,未再看汤乾自一眼,朝帝王低声道:“陛下和汤将军想必有事要谈,臣妾先行告退。”


“别急着走,许久不见,朕给你们机会叙叙旧?”


“陛下说笑了,臣妾同汤将军之间,并无旧事可言。”袖底的手紧攥着,她稳住紧绷的声线,“陛下同汤将军叙话,臣妾提前回金城宫备笔墨,等候陛下。”


此话说完,缇兰飞快地转过身,待走出许久才一个踉跄跌在碧紫怀里。


“公主,我们眼下该去哪儿?”


缇兰应声抬头,望向四四方方的古色城墙,鸦雀点着轻盈的步子在角楼上叽喳,一声嘹叫之后振翅远飞,行迹全无。


缇兰痴痴忘着鸟儿远去的方向,心内一遍一遍自问:是啊,她该去哪儿?


宫禁之内,普天之下,皆是王土。


她重重阖眸,将眼底的微红逼退后重新睁开,从碧紫怀中抽回胳膊,用袖角拭净潮湿的手心,端直身体,沉声吩咐:“去金城宫。”


那日的伺候笔墨,不可避免地伺候到了床榻上。


就这样日复一日,月复一月,日子就如檐下停积的雨水,一经泄口,便在昏天黑地中匆遽淌完。


不知不觉,已经入冬。


这日缇兰刚从金城宫回到愈安宫,内侍局的汤药紧跟着送了来。


碧红服侍缇兰喝下,退身走出碧纱橱,而后将手中的茶盘猛地叩在桌案上,“昨晚一盏,今早又一盏,哪有这样将凉药当水喝的人?”


碧紫被惊了一跳,听她这样说又赶忙做了噤声的手势。


“碧红,你这是什么话?难道是公主自己愿意的吗?还不是陛下,一点不知节制……”


碧红努努嘴,“你说,过去五年里大徵皇帝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吗?这幅如狼似虎的样子,若说枕边孤寂,我是一百个不相信。”


“这有什么难理解的,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,才会对公主如此。”


碧紫下意识望向隔开碧纱橱的插屏,轻叹了一口气,压低声音继续道:“更何况公主的容貌和元后一模一样,那大徵皇帝又是个痴心的,更容易情难自禁。”


一屏之隔,不同于婢女的忧心忡忡,轻拨捕梦风铃的女子竟然绽放出了笑颜。


朔风萧萧,她好似觉察不出冷一般,只将头侧躺在膝盖上,眸中映出苍色满园。


秋日里那场病因为她并未喝药,留下了痼疾,每每吹风或者受寒,便会起高热。后来,便是不吹风,夜晚的体温总是比白日高一些。


陛下还因此生过疑,被她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。


加之凉药一碗一碗灌下去,虽说医佐们三缄其口,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。


她怕是等不到来年春天了。


又或者,等不到来年。


解脱指日可待,何必找多余的不痛快。


所以面对帝王,她近来有求必应,哄得他开心,自己的日子就能好过些。


把注辇公主和身份忘记,将原本的缇兰藏起来,如今的她只是天启城中人人艳羡、宠冠后宫的淑容妃。


只是天不遂人愿,第二日,缇兰心头仅存的这么一点盼头,也被现实粉碎了个七零八落。


第二日,朝中夜宴,缇兰自然要伴在帝王身侧。


到了才知,全场中除了她一位后妃和本为女儿身的方海市,皆是武将,她身上穿着的是帝王日前才赐下的华服,穿出来是为安他的心,却没想到引得与宴众人侧目。


一时间,场中的焦点全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,极尽溢美之词。


缇兰局促又惶恐,只想早早离席,可当她看向帝王,他却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,目光淡淡扫过,而后如常举起酒杯,同场中众人寒暄。


帝旭自然察觉到她的反常,可眼神又控制不住地落在阶下,落向颓废饮酒的汤乾自。


今日这一场,是专为各大关守将举办的送行宴。


筵席一散,汤乾自便要重回瀚北。


今日他本不该来,又或者,他早已知道缇兰会出现,便该识趣地推拒。


可如今,有人在他的身旁坐立难安,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饮着失意酒,好好的一场送行宴,就这样变了味。


他承认他手段卑鄙,两个月前的那次花园重遇虽然被潦草揭过,可他的心底依旧耿耿于怀。


今日这一出,算作最后的试探。


可很显然,不管是郎还有情,还是妾仍存意,眼下这场景,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。


所以当缇兰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出先行离席的请求,他答应得并不痛快。


他让她饮尽杯中酒,为不日踏上征途的将士们助兴送行。


她应得很痛快,举杯酬酢之际,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滴水不漏。


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应对自如的模样。


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,像是刻意做出让人放心的姿态,送人出征。


可从自己这个角度望过去,却又看见她有些颤抖的背脊,还有华服遮掩下,她将酒全数洒在袖底的动作。


她在为谁勉力强撑?


帝旭正暗暗出神,猝不及防对上她投来的示弱的眼神。


“陛下,臣妾方才说的那些,陛下觉得可还好?”


“好,甚好。”他偏过头,沉声道,“来人,好生送淑容妃回宫。”


终于从这场如坐针毡的宴席上脱身,缇兰本来心结郁结,又被逼着饮了很多果酒,出来才踏上抄手游廊没几步,就觉得腹内翻涌,几欲作呕。


她忍着难受快步走向湖中水榭,想要借着寒凉的夜风将恶心压下去些。


身后却在此时传来一阵箭步,杂着疾呼:“淑容妃小心!”


缇兰还没反应过来,人就被扯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。


缇兰在方海市怀中怔怔眨了眨眼,刚要开口,却听身后传来一簇凌乱却颇具威严的脚步声。


只一眼,缇兰便如惊弓之鸟般从方海市怀中挣脱出来,而后快步迎上前作欲解释。


却没想到帝旭先后退了半步,月银洒在他的周身,将他面上的笑雕琢得一丝温度都没有,他玩味地看着水榭中的二人,片刻后道:“穆德庆,传令下去,汤乾自即刻启程回瀚北,一刻也不许耽搁。”


穆内官愕然抬头,忍不住确认一遍:“陛下,您是说今晚就让汤将军拔营北上?”


“怎么?朕方才的话很难理解?”


“奴婢不敢……奴婢遵旨!”


“还有。”他制止穆内官躬身退下的动作,往前几步,将眼前垂首的女子纳入自己的身影下,“淑容妃同汤将军既是旧识,朕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,今夜一别,再见怕是难了,那便有劳方海市,代朕陪同淑容妃去承天门送汤将军。”


帝旭用冰冷的指节抬起了她的下巴,一字一顿,“目送也罢,话别也好,尽可随心。”


缇兰避无可避地望进他的眼睛,幽暗的眼神如永夜寒潭,将她裹挟着一路下坠,刺骨生寒。


待她重新反应过来之际,帝王一行已经扬长而去。


碧红急得跳起脚来,“什么嘛!平白无故把人叫来,谁知道汤将军也会在宴席上,现下还让人送行,这不是明摆着让公主难堪?”


方海市沉吟一瞬,上前躬身一礼,“淑容妃,臣先命人送您回宫,再去和陛下解释方才的事。”


方海市在男人窝中长大,心思没有那么多的弯绕,只觉得这皇帝实在是欠扁,正欲绕身迈步,却被缇兰拦下。


“不必了小方大人。”酒气上涌,灼痛喉咙,也让缇兰的神智更清醒了些,“你说服不了陛下的。夜深了,小方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

“那淑容妃打算如何?”


缇兰深吸一口气,无奈笑了笑,“回金城宫求见陛下,小方大人放心,我自有办法。”


缇兰本心以为,这次他再刁难,也不过是关起门来在床上变本加厉地折辱她。


却没想到这次后果比她想象中严重许多。


第一夜,内侍得了他的旨意,将愈安宫落了锁,缇兰无处可去,顶着穿墙的冷风在金城宫外殿等了整整一夜。


第二日,倒是命内侍开了愈安宫宫门,金城宫的门却怎么也进不去了。


她担心因为昨夜的事连累汤、方两位将军,便有意做低姿态,一连多日坚持来“请罪”,终于在第五日得入正殿。


“淑容妃,陛下今日喝得太多,奴婢们劝不住,老奴斗胆,请您进去劝劝,若是陛下有什么……”


“穆公公不必多言,我都明白。”


缇兰得了穆内官首肯,也并未急着进殿,而是回身对碧紫说了些什么。


碧紫听完脸色微变,“公主……”


“你听我的,快去准备吧,等会儿随我一道进去。”


半刻钟后,缇兰带着婢女推开了正殿的门扉,酒气穿堂而来,一地狼藉中,那人伏在案上,似乎并未注意到门口的动静。


可缇兰知道他并未睡,他却并未想到她会如此执着地来。


缇兰偏过头,吩咐碧紫将手中的东西端到寝殿再退下。


转过脸,銮座上的人已经抬起了头,正满眼不耐地睨着她。


“是什么东西?”


“臣妾提前准备的,可帮陛下解酒的药。”


以往再歇斯底里的时候,都不曾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,缇兰垂下眼帘启步,暗诽当真是醉得不轻。


来至帝旭身前,殿中就剩下了他们二人。


她跪坐在他的身旁,伸手去取他掌中半日不曾离手的酒杯,“已经五日,陛下的气可能消了?”


帝旭微微抬起头,却攥紧了杯盏,“所以你所谓的赔罪就是晾朕几日,然后再这样若无其事地过来问朕是否消了气?”


虽然在殿外等了许久,女子伸过来的手触之微温,她没有再执着于抢夺他手中的酒杯,而是直接连手带杯裹在了掌中。


帝旭的手颤了颤,残留的几滴酒顺势洒在了女子的衣裙上。


恍惚当真不过片刻,他旋即一把挣开她的手,“出去。”


酒杯被一道甩脱了手,缇兰合拢空空的掌心,直起身朝他靠了过来。


“陛下想让臣妾如何赔罪?”


帝旭正欲起身挡住她的靠近,却被她轻轻推回靠椅上,玉革腰封被解开,似乎有人坐了上来。


“臣妾惶恐,陛下想要臣妾如何,直说便可,臣妾都照做。”


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多,眼前人朦朦胧胧,声色缱绻,连尾音都似一缕扯不断的红线,一字一句,或紧或慢地扯着他的魂弦。


拨乱风情的指尖在心口绕啊绕,他听见她说:“这样赔罪,可以吗?”


帝旭一把将她按在胸膛,迷离的视线里,一张玉唇未施丹珠,仿佛幽夜暗棠,裸色生香。


手顺着背脊摩挲向上,握住她的后颈,却破天荒地没有再进一步。


他顺着微启的檀口,向上寻去,想要看清她的眼睛。


可是酒意麻痹他的视线,让他寻不到那一抹令人心定的眼神。


看不清便不看,他微微松开手,落眸似嘲似嗔地问:“你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吗?”


“臣妾知道,您是陛下。”


只一句话,却带给帝旭从未有过的心悸。


他一个翻身将她从矮榻上抱起,三步并两步绕到寝殿,将怀中人放在枕席上。


内殿烛光零星几盏,他的酒意却有醒退的迹象,不免将身下的人看得更清楚了些。


枕上的女子坦胸露怀,眼含迷情,媚态横陈,诱着他往禁地采撷。


她一边握住他犹豫着想要收回的手,一边攀上男人耳畔,呵气如兰。


“春宵一刻,陛下还在等什么?”


未给帝旭反应的机会,缇兰的唇舌袭了进来,肌肤猝不及防相贴,就连心跳的鼓点都合在了一处。


帝旭的呼吸不可控地加重,混着磅礴的酒气弥漫开来。


残存的理智让他没有闭上双眼,便也看见了他倾身的一刻,她倏然攒动的眉峰,还有顺着紧闭的眼梢滑下的热泪。


不止泪是热的,就连攀附而上的这双手,毫无章法亲吻的唇,所有或撩拨或切身的接触,都带着异于往常的体温。


不对劲。


他攫住缇兰微微颤抖的肩膀,强硬地将她按回了枕畔。


迷情如潮退却,他这才瞬目看清了身下之人的容颜。


潮红的面色下是不正常的苍白,一双眼强撑着镇定,羽睫却颤抖得厉害,往日不点而朱的唇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恍若纸透,整张脸似残塘中被雨水打过的枯叶,萎靡、颓败。


他眼神一寸一寸褪去温度,余光瞥见榻边那盏冒着热气的汤药。


“这到底是什么药?”


“让陛下安心的药。”


“凉药?”


身下人没有回答,目光清凌凌地对上他猩红的眼,一脸坦然。


还未完全纾解的酒意在这一刻直冲面门,混着怒气在脑中炸开。


帝旭轻嗤一声,“你倒是想得周到。”


“臣妾不敢逾矩。”


“不敢逾矩?好一个不敢逾矩!”


他冷笑着起身,霍然掀起锦被,一把攥过她的手腕,“怪不得这些时日你比从前乖顺了不少,朕以为你是转了心性真心顺服,原来在这儿等着朕!”


言罢又扔开她的手,常日高热引起的无力让缇兰没有丝毫招架的可能,头顺着突袭的猛力软绵绵地跌回枕上。


天在旋,地在转,敌不过那人锋利的话刃,逼着她在绵延未尽的痛苦中清醒地接受审判:“命是你自己的,想怎么处置随你,朕只提醒一句,嫔妃自戕是诛九族的大罪,你若是想给朕清算注辇的机会,朕很乐意奉陪!”


“臣妾不敢。”


帝旭闻声挑眉,俯身下去定定望着床榻上气息还未完全平静下来的人。


距离骤然拉近,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帷帐上,亲昵得恍若情人姿态,气氛却全然不同于方才。


“哦?淑容妃这话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?”


他的手流连在她的脸侧,话音似乎已经软了大半,眸光却越来越冷。


“是谁的手这么长,居然伸到了朕的后宫,必得好好盘查。莫说愈安宫上下,平日跟你有过交集的人,比如汤乾自,比如方海市,一个都逃不掉。”



针对狗子最后的质问,我的建议是:先好好查查你自己。


窗户纸已经捅破,至此,空山中缇兰主动的part,基本很难再见到了。


缇兰的病是火烧紫簪画像那夜受风受惊再加上心内郁结,存了死志,后来大冬天被关在殿外连吹了几天冷风,刻意作践身体,才日渐加重的,和换过的凉药没有关系。甚至中间那段她觉得自己晚上体温高,是因为换过的凉药暗中帮她调理身体的效果,是好的,结果被她当作是痼疾复发了。总结来说,她的身体本来没什么大问题,主要是心病,再加上帝旭吃起疯醋不做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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