拟澜

不辞山路远,踏雪也相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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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兰亭集旭·BE向】《画蛾眉》——第九章

Chapter 9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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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
天高气肃,风波袅袅,霁风花洒在将尽的秋意里,落成一株惆怅雪。


昭明宫正殿殿门紧阖,影屏后的人形久久未动,凝神望着手上的黛色荷包。


他衣衫大敞,伤疤累累的胸膛上乌青一片,裸露在外的半臂上缠着纱布,隐隐渗血。


推门声响起,他回神拉好衣襟,寒声道:“我说过了,无事不准打扰。”


来人动作一滞,不请自入,“……是朕。”


方诸立刻起身绕出屏风,单膝跪地叩礼,“陛下,您若有事大可直接命人传召臣……”


“朕没惊动旁人。”帝旭落座,目光看向他微敞的衣襟,“伤得重吗?”


方诸跟着坐于下首,“臣无碍。”


帝旭环顾四周,理着袍袖状似无意道:“你也该找个人照顾你了。”


“陛下今日特意来昭明宫,难道只是为了同臣说这个?”


循着这句淡薄的反问,帝旭觑眼望向对面的人,没有接下他递过来的茶盏。


方诸放下茶杯,落下眼帘道:“臣一心许大徵,愿为陛下……”


“行了行了!每次都是这套说辞,朕看你是越活越古板了,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。你父亲和父皇结了柏奚,不也是有了你们弟兄姊妹几个,怎么到了朕这里,你就开不了窍呢?”


帝旭乜了他一眼,幽幽又道:“又或者,你心里怕不是揣着个得不到的人,看似清心寡欲,实则是守身自好?”


对面的人抿唇静默,脑中频频闪过昨日在围场的画面。


周幼度的出现的确让他失了态,或许在场的人并未发现,但他无法洒脱到可以旁观不理,上马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去,周幼度已经走到了海市身边,她似有感应回身,二人笑着寒暄起来。


蓦地,他想起都中那个由来已久的传言,说周小侯爷身量作派都像极了自己。


落叶潇潇,马蹄声碎,他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开始习惯将背影留给自己,尝试着对这个像极了自己的人敞开心扉。


有那么一瞬间,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绝望。


一念贪婪游离在理智之外,手使力将欲勒马的同时扯到了胳膊上的伤,他瞬间清醒,松开缰绳,挥鞭落荒而逃。


可回到昭明宫,换衣时看到那个歪歪扭扭绣着“方”字的荷包,一颗心还是彻底失了序。


“臣并非没有私心,臣只是怕……来不及。”


帝旭眼光陡亮,剑眉一挑,“怎么会来不及?只要是你喜欢的,朕一定为你们做主。”


藏在广袖中的手逐渐收紧,方诸道:“陛下,若是鄢陵帝姬的事解决,诸般事定,臣有一事相求。”


“你说。”


方诸坐直身子,深揖一礼,“待朝野安定,鉴明希望能与陛下解除柏奚,我想请辞离朝,回流觞去。”


“你这话当真?!”帝旭倏然凑身,眉目雀跃着去寻案桌上的纸笔,“我得写下来,白纸黑字,你才不能抵赖!”


方诸噙着笑按住他的手,“阿旭,无需这些,我是认真的。我也的确有一心仪之人,只是现在还未到公开的时候。”


帝旭顺势搡了他一拳,方诸暗咳一声,二人一道笑开。


“我就知道你不对劲!话说到这份上了居然还在瞒着我。”


方诸扶着胸口,心头萦着的苦涩淡淡化开,他喑声道:“我与她之间还有些隔阂要解除,待到时机成熟,我一定将她带到你面前。”


帝旭啧啧轻叹着退让一步,“那可别让我等太久,也别让人家姑娘等太久,夜长梦多的道理你比我懂。”


“我明白。”


话由跌宕着峰回路转,帝旭意外兴奋之余,终于想起此来的最初目的。


“对了,朕今日来,是想与你说说鄢陵帝姬的事。”


“陛下请说。”


帝旭眼中阴云变幻,压低声音道:“最初大费周折寻宗亲的目的,就是为了引诱苏鸣上钩暴露行迹,鄢陵帝姬身份存疑毋庸置疑,可为何自她归朝,季昶同她越走越近?”


“陛下是怀疑昶王殿下?可他昨日才在围场救了陛下。”


“今日鄢陵帝姬亲去昶王府探望。”帝旭拧眉,“朕不想怀疑自己的亲弟弟,但季昶流落注辇多年,他做质子这些年经历的事,朕一概不清楚,就当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,也该去好好查查。”


“那臣这就安排人去注辇调查。”


帝旭不放心地嘱咐,“不要大张旗鼓免得打草惊蛇。”


“是。”


“还有一事……朕要你从暗卫营中分出一拨人,暗中护住缇兰的母妃。”


这些时日缇兰住在金城宫,帝旭命大匠府趁此机会将愈安宫彻底翻修,归置殿中摆设的时候,意外发现了一卷缇兰母妃寄给她的亲笔信。


字字恳切,句句隐忍,满含舐犊情深。


她告诉过他,自己的生母出身卑微。


这封信的落款在蒲由马来朝前夕,帝旭后知后觉缇兰选择扮作紫簪或许另有因由,更自责于自己从始至终都未将缇兰在南宫的那番话放在心上。


论出身谈少时,他与她本该是惺惺相惜的同道人,可自己却差点将彼此推向死生陌路。


亡羊补牢,希望为时未晚。


 

金乌西落,玉兔登阑。


帝旭回到金城宫之际,缇兰已经等在正殿多时。


她梳回了往日的散发半髻,特意穿了一身里襟高的中州式样宫装,在旁人看来可谓是内秀得体,可到了帝旭眼中,倒有些欲盖弥彰。


缇兰侧身伏在殿中桌案上出神布置着什么,并未注意到来人,帝旭步步敛起被夜风吹得生冷的面色,绕去她身旁。


“怎么不多歇会儿,在做什么?”他半跪下身揽过她的腰肢,看清桌面物什的同时动作一滞。


那日练字所写的内容被完好无损地裁了下来,同鸳鸯风筝黏在一起。


缇兰没有侧首,亦没有回应,拿着毛刷蘸取鱼胶铺在纸下,粘好最后一角,拿起细细端详。


“怪不得朕后来找不到这些东西了,原来是被你好好收着。”


帝旭噙着笑伸出手摩挲着筝面,见她一直不回应,不由看了过来。


“缇兰?”


女子不着痕迹避过他眸光,唤了声碧紫。


殿门外脚步声顿起,碧紫端着碗盏进殿,行进间药香袭染。


“淑容妃,药热好了。”


“搁桌上吧。”缇兰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,淡淡道:“拿去裱好,然后送到愈安宫。”


帝旭的笑意被黑乎乎的汤药氤氲出的热气熏得发苦,治崩漏的药已经停了半月,她日常当是不用再服药的。


他眼帘突跳,手也被女子拂开。


缇兰面跪向他,郑重躬行拜礼,“臣妾身子已经无恙,在金城宫叨扰陛下许久,明日便搬回愈安宫。”


帝旭赶忙阻住她的胳膊,边往怀里揽边疾声问:“怎么了这是?”


见她红着眼、咬着唇不再回应,固执地伸手去拿桌上的药碗,帝旭彻底乱了方寸,拉回她的手,叫住将欲离去的碧紫。


“碧紫你说,端上来的是什么药?!”


碧紫面色紧绷,转身利落跪了下去,高声道:“回陛下,是凉药。陛下去早朝不久,掌侍便送来了,只是淑容妃刚醒不久,还没来得及喝。”


殿中气氛陡然沉寂几息,而后响起杯盘碎裂的声音。


“穆德庆!”


“奴婢在——”


穆内官小跑着冲进来,见到满地狼藉,惶恐跪地道:“陛、陛下,是奴婢的疏忽,没有提前知会内侍局凉药的事……”


帝旭闭眼深吸一口气,终是没忍住咬牙断喝:“内侍局长着眼睛是用来吃饭的吗?!长着嘴是用来出气的吗?!朕看是紫宸夜宴那晚朕处置的人不够多,让你们还有胆子继续把凉药往金城宫送!”


言多必失,自淑容妃死里逃生,紫宸夜宴变成了宫中的大忌,穆内官震骇之余,忙不迭战战兢兢磕头揽罪,意图止住帝王的咄咄质问。


“滚!今日送药的人杖责三十,逐出宫去!再有下次,直接打发去邙山!”


傍晚醒来之后看着凉透的那碗避子药,缇兰惊异之余的确伤心,碧红碧紫当时也颇为激动,碧红甚至愤愤然要去金城宫找陛下。


“凉药是旧制。”碧紫按住碧红的手,“陛下至今没有嫡出之子,这样做又不是第一次。”


“就是因为不是第一次,才更要问问陛下为何又让公主喝这东西!你明知道……”


“碧红!”碧紫给了碧红一记眼刀,摇首意味深长提醒道:“这药不一定是陛下授意送来的,大不了咱们偷偷把药倒了,你这样只会闹得阖宫都知道,届时公主该如何自处?”


缇兰靠坐在榻上,默声听着二人话语来回难分伯仲,敏锐捕捉到一些她不曾记得的过往。


“我之前也喝过这东西吗?”她浅声问。


话一脱口,她自嘲着笑了笑。


答案其实已经摆在明面上了,从去年九月入天启到现在已经一年,圣眷正隆的她却并未诞下子嗣。


若不是她体质的问题,便只能是……


缇兰望向榻边的药,墨汤汁盛在白瓷盏里,如一汪深渊张着幽怖的大口。


莫名熟悉的恐惧感裹挟着她,缇兰别过头闭上眼。


“药已经凉了,去热一热吧。”


一碗凉药,让她从昨夜陆离的美梦中彻底清醒过来,更逼着她从这些日子的缱绻柔情中抽离。


枕边人是九五至尊,自己是来和亲的公主,使命便是做一只安分守己的笼中雀。


她千不该万不该,对陛下心生妄念……


隆隆的心跳声和凌乱的喘息打断她的思绪,缇兰人被扣在他的怀里,耳朵被男人的大掌死死捂住,帝旭力气甚大,几欲将她按入身体。


像是怕极了失去她。


缇兰鼻心一酸,转过脸埋首入怀,将眼泪深深浅浅地烙在帝王的衣衫。


“陛下、不想要子嗣,还是不想要臣妾生的孩子?”


“都不是!”帝旭心内懊丧,揽紧怀中人,却有些百口莫辩,只干干哄她:“过去朕同你有些误会,又碍于旧例同你别扭……”


说着说着又觉得这样解释过于苍白,索性道:“但无论是因为什么,都是朕的错,以往朕做得不好,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喝那药。”


怀中的女子逐渐软了背脊,却没再应声。


帝旭余悸未消,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道:“往后你不想做的事,朕都不会再逼你,这世上也无人能干涉你,只要你跟朕说,只要你说。”


只要不再同过去一样,不声不响弃他而去。


他的深眸攒起越来越多的爱怜和疼惜,借助一个又一个温吻抚慰缇兰的泪痕。


他吻得固执又霸道,像是簌簌春雨不留丝毫空隙,缇兰招架不住,忍不住朝后躲闪。


帝旭眸光一沉,手顺着女子的玉颈绕去耳后,反扣住她的头吻住她的唇。


鼻尖错开,攫取愈深。


就在缇兰将要在他的攻势中彻底沦陷之际,帝旭又突然松开了她。


他抵上她的额头,“缇兰不信朕的话,也该信朕的行动。”


缇兰略略掀起眼帘,“……?”


“朕觉得昨晚已经足够证明,朕有多想和你要个孩子。”


他勾唇,不由分说扯开缇兰的玉衿:“缇兰若是怀疑,朕再证明一次给你看。”


缇兰被他打横抱起走向插屏,红着脸惶惶推拒道:“臣妾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
“嗯?”他将她放在榻上,慢条斯理的反问同宽衣解带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,“还难受着吗?”


缇兰逃也似地下榻,却被他一把捞了回去,“动作这么利索,想来已经无碍了。”


最后一片蔽体的衣衫被扯落之前,缇兰攥住他的手,“陛下,您这样……朝臣会怪臣妾惑乱后宫。”


他拿开她的手含住,冠冕堂皇宽慰她道:“我们是在办正事,事关国祚的大事。”


烟纱暗花承尘随着悬梁摇啊摇,晃啊晃,月银与烛光曳在其中,溶溶生香。


缇兰被帝旭拉着在床上日夜不休讨论了数日国祚,缇兰非但寻不到机会搬回愈安宫,白日里愈发嗜睡。


帝旭多留了一分心,特意趁她白日昏昏欲睡的时候将李医佐召过来诊脉。


李医佐越诊面色越沉重,气氛一时有些凝滞,帝旭心中那点微渺的期待跟着一道熄灭,取而代之的是遮掩不住的急切与紧张。


“你倒是给个准话,淑容妃的身子到底恢复得如何?”


李医佐收回手,看了看榻上的人,垂首道:“回陛下,淑容妃玉体已然无大碍……”


帝旭攒眉,直觉有异,凑上前帮榻上人掖了掖被角,收袖起身来到正殿。


“这下没了旁人,说吧。”


李医佐揩去前额的汗,跪地叩首,压低声音恭声回道:“陛下,淑容妃体质本就偏寒,又喝了不少凉药,加之上回的崩漏之症,玉体已然受损,若再无良方,继续僵持下去,只怕日后淑容妃……无法生育。”


帝旭愕然踅身,“再无良方?朕养着医官院上上下下多少号人,你给朕来一句再无良方?”


“陛下恕罪,医官院上下穷尽所学,只是、并无多大进展,拖到今日才敢将实话告诉陛下,但臣等一定会竭尽全力,继续为淑容妃寻更好的方子。”


他背过身,面上失笑,声涩欲哭,“别告诉她,朕是说,别让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。剩下的,该怎么治就怎么治。”


“微臣遵旨。”


“这件事除了医官院,只有朕知道,若是被朕发现传到了不该知道的人的耳朵里,你知道朕的手段。”


“陛下放心,医官院上下一定守口如瓶。”


帝旭回到偏殿,缇兰已经醒来,正坐在榻沿。


抬眼间对上她递过来的眸光,如春风化水,真诚、笃挚又依恋。


这次轮到他怯却着落下眼帘,心酸如麻,广袖下冷白的指节深嵌进肌骨,无痛无觉。


“陛下,臣妾的身体到底怎么了?”她屏息问。


“无事。”再次抬头,帝旭换上了一副并不鲜活的笑颜,朝她走过来,“李医佐说你恢复得很好。”


他坐在她身旁,将女子鬓边那缕碎发别到耳后,吻了吻她眉间的褶皱。


“缇兰不信?”


“臣妾若无事,陛下为何要同李医佐出去说。”


帝旭轻笑,“到底还是瞒不过你,李医佐说了,你的身子还没大好,为锻炼你的体格,也为了国祚着想,我们可以试试别的法子。”


“别的法子?”


“比如……”他挑眉,“泡汤泉,学凫水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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