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不是又打算对朕始乱终弃?”
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被帝旭说得理所当然。
缇兰抿住被他咬得发痛的唇,淡美如月的眉微微打起皱。
这番撩人而不自知的神情落在帝旭眼中,亦引得他神游天外,魂穿昨夜。
自初次赤裸相对,自得了他那句「闭嘴,你的声音不像她」,榻上相见,她便当真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,闹到最尽兴处,也只是死死抿着口,极少给他什么回应。
昨日的迷情酒当真让他醉了个彻底,也让他看到了身下人的另一面,嘤咛也好,啜泣也罢,她不再吝啬所有本能的反应,落入耳中恍如天籁般动听。
想来近来心结稍解,还添了咬人的毛病,帝旭却觉得疼得无比畅快。
以至于到最后帝旭也分不清让自己欲罢不能的到底是那壶酒,还是那一声声勾人摄魂的轻吟。
反正酒是一杯接着一杯,最后还亲喂给她一口才肯罢休。
极乐之境,不外如此。
紫宸殿上最后一场,她体力不支,没等他出来便直接昏在了胸膛上,急促的呼吸很快归于酣沉,他松下一口气,又有些哭笑不得,咬牙等到了月头高挂,怀中人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。
渐渐地,銮座上的衔珠龙也敛了光芒,万籁昏昏,唯有他的念想还醒着。
帝旭默声将身上的人拥躺在銮座上,握起她的手带向自己。
同午后那场猝不及防的闯入不一样,他握着她,让她握着它,咫尺之间,帝旭一瞬不瞬盯着怀中人,浑身的血液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开始贲张。
缇兰浑然未觉,睡得安然又恬适,妆已经蹭掉了大半,露出她白里透着红的真容,羽睫一动不动地盖在她那双会说话的眸子上,唇上的口脂也早被他吃干抹净,微肿的粉唇在月色下淡淡盈光,像一簇幽幽绽放的芙蓉花蕊。
面对着这样一副纯然出尘的睡颜做这等事,帝旭觉得自己好像在渎神。
他尝试了几下便做了罢,暗喟一声轻轻袭上她的唇,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何谓欲火焚身。
夜色浓到了极致,帝旭勉力平复好,终于反应过来身处前朝,方到后殿换了一身袍服,将酣眠的人裹在披风里,抱回金城宫。
大殿后门打开,祗侯多时的穆内官松了一口气,憋着笑同玉苒交换眼神。
玉苒了然,先行回了金城宫布置。
八月暑气已散,但余韵未消,廊下一行人噤声跟在帝王身后疾行,就连脚步声都压得很轻。
帝旭一身为君正服,怀里还抱着人,没走一会儿额角、背脊便生了汗。
倒也不是缇兰多重,而是那不妥的酒喝得太多,乌七八糟的想法仍在脑内沸腾,让他整个人燥热不堪。
亦让他不得安枕,撑着清醒又凌乱的神思捱到了天明。
缇兰当真累极,连抱着沐浴都不曾有过半分抗拒,半梦半醒间任由他摆弄,唯有在他的手拂过下半身的时候瑟缩着皱了皱眉头。
好在玉苒心巧,早已在池沿放好了一应可能会用到的物什,包括消肿的万灵膏。
然而帝旭没有立时帮她上药,因为人就挂在他身上,手环着脖颈,整个人对他依赖又不设防。
他仰首长舒一口气,不忍心打破此间温情,哪怕知道这并非她清醒时的本意。
只拥紧怀中人,在她泛起微波的眉心落下一吻。
晦色褪去,帝旭脑中一念清明也渐趋苏醒。
他虽心寒于缇兰的推波助澜,但也没忘记,昨日那场荒唐的献宝宴,始作俑者另有其人。
将人从汤池抱回榻上安置好,帝旭又换了一套常服,下旨请青海公入敬诚堂议事。
哪知他筹谋好一切,心神舒展返回金城宫,正撞见缇兰眼神闪躲,提起裙摆作欲离开。
一股无名火掺着委屈窜上来,他一把将她扛抱在肩,连带着冷却的念想又开始蠢蠢欲动。
神思绕了一大圈又回到眼前,帝旭见她久久不回应,学着她的样子皱起眉,先声夺人。
“惹了火,还想往哪儿逃?”
转瞬又似想到了旁的什么,他顿了顿挑眉道:“还跑得动,看来昨夜也没有太累,不若……再试试?”
相较于追根究底的探问,这样赤裸的邀请无疑更好推拒。
缇兰正要开口,腹中的声响却先替自己提出了抗议。
帝旭轻笑着微微松开她,眉宇间附上一层难言的温柔,“饿了?”
自昨日午后到现在,已经一日一夜,除了那两口迷情酒,她确实没吃任何东西。
缇兰赧颜颔首,以为他是要放过她,正想松下一口气,却见帝旭一个翻身侧躺在她的身旁,五指寻到她的指缝插入,同她十指相扣。
手被他带着放在心口,缇兰清晰地感觉到握着她的手掌心微砺,她想起来那应当是一道浅疤。
缇兰落下眼帘,恍惚想到去岁夏天,她自请避居南宫,奉命镌刻龙尾神,他无端赶来招惹,自己却在无意间划伤了他的掌心。
想来这疤便是那时落下的。
但为何从那之后,她不曾记得他掌心有疤,又是从何时开始,这道疤开始在她眼前心底不断彰显存在?
前尘往事一团乱麻,她近日总觉得恍惚,思绪纷繁间,掌心力道加重,缇兰瞬间回神,听他道:“多谢。”
缇兰一怔,眉头锁得更紧。
又听他道:“你的手艺不错,那碗生辰面做得很和口味。”
“陛下居然吃了?”缇兰来不及动容,下意识偏过头看他,咋舌道:“都放了那么久的……”
帝旭亦侧过身,忍住想要吻她的冲动,手又情不自禁去拂她眉间褶皱。
“无碍,朕觉得甚好。”
分不清是他的动作令人心悸,还是软了泰半的话语更戳人,缇兰一时失神。
那碗面其实不只是生辰礼,她奉命去紫宸殿前,特意命人装好,想着若是选妃宴成事,生辰面便是锦上添花,无伤大雅。
若是帝王拂意,一碗生辰面,便算作是微不足道的赔礼。
无论是何种结果,她当初做这碗面的时候,想得更多的是尽到妃妾职责便罢。
只是缇兰没想到一入紫宸殿,便不得脱身,连带着本该送进殿内的生辰面也因为殿门久久不开被转送金城宫。
更没想到帝旭最后还是吃了那碗面。
她避过他灼然的眼神,避重就轻问起旁的,“昨夜,是陛下将臣妾抱回来的?”
“不然呢?你难道还想等到天光大亮,内侍和朝臣将我们捉奸当场吗?”
缇兰颊边腾地烧起火,只觉得他现在说话愈发不知所谓,分明灌酒的人是他,闹得过了火的也是他,怎么这话听来,他们昨夜倒像是背德之举。
这样想着,她不由得抬眼轻嗔,帝旭却似浑不在意一般将话题转了回来:“幸好回来了,不然那碗面朕也吃不着。”
玉苒先行回到金城宫,见桌上放着那碗已经凉透的面,一面顾虑这面实在卖相不佳,一面又想着帝王怕是没心思再吃,无论如何都该先收起来。
命人收拾食盘的功夫,帝旭一行已经进了殿。
钟鸣鼎食之家于入口之物上一向挑剔,更别提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。
然而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将一碗泡发了的素面吃得连汤都不剩的场面,陪在帝旭身边十数年来,穆内官和玉苒都是头一次见。
看他一副心心念念又回味无穷的模样,缇兰心中陡生戚然之感。
一碗生辰面而已,司膳可以换着花样做出千百种来供帝王品鉴,哪里就值得如此大做文章。
陪在他身侧已近两年,缇兰逐渐看明白,他但凡如此动神,十有八九是眼下之举触动了他溯连过往的某些情思。
然而她尝试过亦努力过,到最后发现,他的过往,她无缘参与,更无权置喙。
她所能做的,似乎只剩缄口不言,留住彼此的体面。
见她又开始莫名出神,帝旭眸光一沉,恰时玉苒领着人进来布膳,他一把拉起她。
“别乱想了,留点力气用膳吧。”
顶着帝王好整以暇投来的目光,缇兰执起玉箸的手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落,“陛下也用些吧。”
帝旭斜身支颐坐在她旁侧,闻言挑起眉峰,语气同眼神一样变得轻幽,“你先吃,待会儿伺候朕用膳。”
缇兰不疑有他填饱了肚子,执起他的玉箸想帮他布菜,然而手伸过去却被一把按住。
缇兰心尖一颤,抬眼对上他染上潮红的深眸。
“吃饱了?”
他握着她的手将人一把拉过,打横抱起,哑着声音在她耳畔道:“现在该喂朕了。”
缇兰大骇,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弦外之音,抵住他的胸膛开始挣扎。
“陛下,眼下是白天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
“陛下,臣妾身体不适,恐不能……”
话语争执间,帝旭已经将人放回了床榻。
“哪里不适?”
话虽这么问,但帝旭已经从袖底拿出万灵膏,一手拂落帷帐,一手熟练地解开她的束带。
纱帐虽薄,也足够将二人的身形遮住,光线一时间暗了许多,却遮不住身下人的困窘。
缇兰慌忙按住他探到一半的手,一张通红的脸对上一双通红的眼。
帝旭停下动作,目光狡黠着提议:“如果你不想朕这样悄声帮你,那朕就宣玉苒进来帮你,你自己选。”
“臣妾自己可以的。”
“你看得见?”
“……”
帝旭轻笑一声,“更何况一会儿还得劳累,现在好好歇着。”
缇兰又羞又恨,只觉得他不依不饶,得寸进尺,“昨夜陛下还没尽兴吗?”
“没有。”他大方承认,“要怪就怪那壶酒。”
缇兰有些欲哭无泪,奈何此时帝旭的手已经灵活地探入,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栗,下意识攥住裙角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不想被帝旭瞧见这副模样,却又被他圈在怀中无处可躲,情急之下珠泪一颗一颗滚出来,楚楚堪怜。
帝旭动作一滞,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?”
“……”
眼见身下人颤抖着闭上了眼,帝旭心知再逗下去可能真的要收不回来。
“没说让你身体力行地伺候,用手就行。”他俯身含住她的耳廓,“像昨日那样。”
分明是得寸进尺的无理要求,被他温吞的话音渲染得好似哄慰一般。
缇兰被他所言惊得忘记了作何反应,泪就蓄在眼眶中,将落不落。
帝旭一瞬不瞬地追逐着她眼中闪烁的光,幽幽反问:“你不会……又不记得了吧?”
他言出必践,说着沾着滑腻药膏的手寻到她的手腕,就要将她昨日欲气迷蒙之际胡乱的试探落到实处。
“陛下!”
缇兰力气不敌,气息已经乱得不成样子。
“看来,确实是忘了。”帝旭满眼的失望遮都遮不住,手却没有放松,“那你跟着朕,很快就能学会了。”
他扯下了腰封,手上的力道不容置喙。
“你不能只管放火不管灭,上次如此,这次亦如此。”
缇兰眨眨眼,满脸不可置信,“上次?”
“那日宫宴之前,朕带你出宫见过索兰,宫宴之上,你多饮了几杯烈酒,可还记得是怎么回宫的?”
缇兰一心只想否认,然而闭上眼,那曾经被她当做梦境的一幕一幕开始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。
同样的鲛绡纱帐,同样的酒气联翩,同样的声音和眉眼,就连渐趋升高的体温都带着莫名的熟悉感。
原来那不是梦,原来在那么早之前,她的另一面已经被他参透。
缇兰羞愤难当,被帝旭玩味的眼神锁得无法动弹,掌心猝然沁出了汗。
将她倔强又不服输的模样尽收眼底,帝旭微眯了眼,“还是酒醉的淑容妃可爱些,朕……”
没有给他继续揶揄自己的机会,缇兰用唇堵住了他的嘴。
手也松了抗拒的力气,被他带着在那片她从未清醒领悟过的禁地里,翻覆云雨。
本是消火去肿的药膏,此刻却意外发挥了些别的效用。
湿湿滑滑的触感让帝旭忍不住头皮发麻,他俯下身去拥紧她,企图借助唇齿的厮磨浇灭他浑身欲燃愈烈的火。
帷帐上,帝妃二人的身形影影绰绰、越来越低,交叠的影子随着穿堂的风轻轻抖动着,同间或传出的低喘和呻吟一样,逐渐密不可分。
这日闹到最后,缇兰的手脱力到连筷子都拿不起来。
帝旭自知理亏,安生了几日,却以照看为由,将人圈在了金城宫。
缇兰倒也没有多说,只道让玉苒来往宫禁之间,帮她取些物什。
然而玉苒这段时日也并不只是在金城宫和愈安宫之间奔波,她一直没忘记当日缇兰在清泉宫的嘱托,趁着帝王忙着承天节宴,宫禁稍稍松懈,特地去了趟医官院。
而眼下,医官院的同僚亦将消息带了回来。
拿到写着药方的手书,玉苒步子都轻快了许多,回到金城宫,刚走进中庭,便见廊下站着一个人。
那人背着身,一身清金袍服,肃然危立,看打扮便知身份。
今日迎她的不是惯常等在门口的淑容妃,而是此刻本来应该在敬诚堂处理政务的陛下。
玉苒心一坠,下意识合拢袖口,攥紧了藏在袖底的药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