拟澜

Chapter 62

前情：第六十一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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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章

白云碧顷，千波潋滟，南风撩开帘帐，溺于这片刻贪欢。

缇兰承着帝旭绵长的爱意，双手情不自禁攀上了男人的脖颈，被他的体温烫得缩回手，倏而清醒了大半。

“陛下。”她躲开他的追逐，手从颈后绕到胸膛轻推他，“可以了……”

指尖软而微凉，如一枝傲雪的梅拂过心口，短暂濯去了帝旭胸膛里燃着的燥意，却又无异于以汤沃雪，暴露出更多蠢蠢欲动。

帝旭也分不清到底是那五石散的效用还是蛰伏已久的念想作祟，放任理智随着身下人欲拒还迎的动作彻底瓦解冰消，上半截身子也沉沉压了下去。

缇兰哭笑不得，柔荑转而捂上了他的唇，“陛下如果继续这样的话，臣妾即刻就回宣寿宫。”

最直接的试探被叫停，拈好的弓搭好的箭一瞬找不到靶心，头顶的人依旧闭着眼，没头苍蝇似地寻到她的额首抵住，嗓音郁郁，有声无气：“能搬回愈安宫了吗？都快别扭一旬了。”

缇兰唔了一声，含笑耐人寻味道：“臣妾觉得一直待在宣寿宫也挺好，陛下为何突然提这事。”

帝旭怏怏睁开眼，躺回缇兰身侧，将呼吸烙在她颊边颈旁，“缇兰知道我是什么意思。”

缇兰被他这句无奈又讨好的话惹得逸态横生，端声道：“臣妾不知。”

腰间的钳制不松反紧，男人的话又腻上耳畔，“在宣寿宫不方便。”

缇兰破颜一笑，再度侧首，寻到肚腹上的那只手反问他：“难道在金城宫就方便了？且不说臣妾现在是两个人，陛下身上也还有伤。”

“嗯。”

寥寥一句低语带不出一丝情绪起伏，枕边人先于话音落下前疲惫地阖上了眼，缇兰额角一跳，同他十指相扣，感受到他掌心已经微微沁出了冷汗。

平静下来，药效被催发得更甚，帝旭面色愈发红，神识也逐渐混沌。

按进殿前穆内官所言，参照第一回的状况，这一觉睡下去可能会伴随持续一夜的高烧，明日能否醒过来更未可知。

承天之变后，时隔一个多月，二人重新同床共枕，缇兰此刻才有了那么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满足。

可看着眼前人卸去一切伪装的睡颜，缇兰心底终究还是被酸涩倒灌。

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，眉心沟壑深嵌，面色红润里裹着一层枯黄，像暗夜里隔着纱幔摇曳的烛光，虚无又孱弱。

今日说了这么多话，他全是顺着自己有问必答，却从未主动提起过那十日里到底经历了什么。

自己如何被救，索兰如何被俘，就连对注辇的打算，他也只字不言。

他如今对她，多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畏避，少了许多坦诚。

左右她一直陪着他，也不急在这一时，有些话有些事总有真相浮出的那天。

缇兰戚戚然抬起手抚上他的脸侧，整个人贴进他的怀中，陪帝王陷入沉睡。

日影西斜，缇兰在突然袭来的骤痛中睁开眼。身侧的人面上已经爬满了泪，掌心相贴的手被男人死死扣住，压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，干涸的唇翕动着，像是做着一场噩梦。

缇兰试着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，她一边唤着陛下一边附耳凑近他唇畔，好半晌才辨出几个零星的字眼，有咬牙切齿的“索兰”，有声色低微的道歉，中间唤过一声“缇兰”，但前言不搭后语，断断续续，根本连不成句。

“陛下！”

缇兰欲将他从梦中唤醒，身旁的人却全然沉浸在恶魇中，松开她的手蜷缩起身子，牙关紧咬、眉关紧锁，浑身哆嗦着，形容如躺在冰天雪地里几欲冻死的人。

缇兰起身披衣下榻，唤穆内官把热好的汤药端进来，一口一口哺进他的口中，又亲自为他擦净身上的冷汗，命内侍服侍他换上中衣。

五石散药效挥发得差不多，潮红褪去，灰白重新覆上肌骨嶙峋的面庞，夕照铺洒殿中各处，半点不曾攀附帐中人。

缇兰由云袖服侍着重新穿戴好衣衫钗环，走回榻前为帝王掖了掖被角，蹑步出了正殿。

淡紫色的裙裾扫过门槛，穆内官低首瞧见，一闪而逝的诧异盈面，迎上来低声挽留：“眼看着天都要黑了，淑容妃还要回宣寿宫吗？陛下若突然醒来，奴婢不知该怎么交代……”

“我去去便回，若是陛下问起，穆内官照我这么说就好。”

步出金城宫，缇兰脚步一偏，转了方向。

云袖不解，快步跟上扶住她，疑惑问道：“淑容妃，咱们这是要去哪儿？”

“去昭明宫。”

“淑容妃为何想起来去昭明宫？小方大人如今不在都中。”

“我不找小方大人，我找清海公。”缇兰拢紧广袖下的手，暗声道：“我要入廷狱，见索兰。”

 

帝旭清醒过来之际，已是天光微泻的破晓时分，一日一夜的昏睡让他养回了大半精神，睡前如坠千斤的脑中云开雾散。

他偏过头，见缇兰仍睡在旁侧，抱着他的胳膊埋首在他的肩窝，同他沉沉睡去前容色无二，唯独身上的中衣换了模样。

他复又望向衣桁，珍珠鹤白氅衣挂在他的玄袍旁，同昨日那身宫装也不一样。

疑惑间，柔荑从锦被里环上脖颈，软语温存，荡人心神：“陛下醒了？”

帝旭躺了回去，对上女子朝露般的水眸，不由喉结微动，哑着嗓子嗯了一声：“昨日我睡过去之后，去哪儿了？”

缇兰敏捷地避开他想要来触碰的手，起身打开榻边矮几上食屉里泛温的参汤端到他面前，“陛下睡了一日一夜，定然又渴又饿，臣妾命他们摆早膳吧？”

帝旭就着她的手一口闷下参汤才接过她手中的碗，空着的那只手也重新揽了上来，不依不饶追问道：“到底去做什么了？怎么还换了衣裳？”

缇兰帮他合好亵衣，声色如常解释：“臣妾去了一趟昭明宫，问了清海公那十日发生的事，后又回愈安宫沐浴更衣才过来的。”

帝旭松下神，复又提起一口气，“他都跟你说了什么？”

“从索兰入水心苑到顺容妃为臣妾和母妃找的巫师入天启城，事无巨细，凡是清海公知道的，都告诉臣妾了。”

帝旭惊骇又无奈，不疑有他敲了敲女子的额头，“吓到了吧？有我在，那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地这么清楚。”

缇兰眼眶一酸，忍住泪意笑着揶揄道：“臣妾听到您曾让白医佐准备落胎药的时候，的确吓得不轻，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。”

帝旭心口一噎，匆遽解释道：“我那时是逼不得已，进退两难的境地下，自然是先保全你要紧。”

“臣妾记得上一世，得知有孕那天，正是清海公中毒那一日，那时候陛下还将臣妾禁了足，细细想来也是为了保全臣妾和孩子情急之下选择的无奈之举。”

“我……”帝旭闭上眼吻住她的掌心，梦境中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掠过盘旋于脑海，幕幕锥心，句句刺骨，“从前我做了很多错事，也误伤过你很多次。”

缇兰靠入他的怀中，落下眼帘掩住眸中复杂又深邃的千头万绪，柔声道：“臣妾不是要兴师问罪，陛下，臣妾知道您待臣妾之心，日后也不会有丝毫的怀疑。但如果陛下真的那么做了，臣妾定会痛苦万分。毕竟……上一世就是我们丢下了孩子，留他一个人在世上。”

缇兰抿了抿唇，喑浅呢喃：“臣妾有愧，也想着今生能求一个母子情分的圆满。”

天光已经大亮，朝华熠熠投入殿中，晕开彼此的轮廓，镌出一幅缱绻而朦胧的写意图。

帝旭长喟一声，抚上女子的肚腹，哽咽着同她交颈相拥，“这一世，我们一定能陪他好好长大。”

这样温情的图景并未持续多久，一入七月中，缇兰胎像渐稳，肚子里的孩子就开始胡天作地。

缇兰口味大变，往日最爱吃的一口也咽不下，甚至一度到了连水都喝不下的地步，帝旭第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忍，前朝无事的时候就守在愈安宫，眼睁睁看着缇兰忍着恶心用些东西，再呕得泪眼婆娑。

好不容易等到肚子里的孩子折腾累了，能陪在榻边看着她睡会儿，帝旭拂去她鬓边斑驳的发丝，又有些不忍细看她这副身比纸薄的虚弱模样。

看着看着不禁联想到之前她昏迷的时候，甚至觉得对比下来，她如今的状态倒更像是中了蛊。

是以越忍越气，言语称呼也从“小家伙”变成了“小兔崽子”，日日对白蔹耳提面命，还不忘在缇兰耳畔碎碎念经：“就要这一个小兔崽子，再也不生了，不能再受这个罪。”

一次两次倒还罢了，日日如此念叨难保不会一语成谶，于是在捱过最难熬的头三个月迈入四个月时，发生了一件帝旭始料未及的事。

当时缇兰的反应已经小了许多，除了不能闻荤腥之外，已经能照常用膳和服药，加之入了秋天气宜人，缇兰胃口大开，人虽然没有丰腴多少，但腰肢已经大了一圈，孕像足显。

又逢前线战事屡获大捷，一路高歌锐不可当，帝王眉宇间终于松快了些许，朝臣也终于得了片刻喘息，不用再望风而靡，日日担心一个不小心会身首异处。

这日下了早朝，帝旭如常入愈安宫，还没等踏进碧纱橱，便听里头的人低声嘱咐道：“你亲自去安排，别声张。”

帝旭蹙眉正欲细听，迎面遇上碧紫从碧纱橱退了出来。

她手里端着个檀木长匣，光面亮润，微波纹理隐隐若现，片刻间已经有佛香扑鼻拂面。

碧紫见到来人，惶然跪地道：“陛下。”

“手里拿着的是什么？”

“这是淑容妃命奴婢收到府库里的东西，不知陛下来，冲撞了陛下，还望陛下恕罪。”

话语间，碧纱橱里的人听得动静也已经从榻上起来绕过屏风走到他面前。

缇兰一边笑着拉过他的手，一边朝碧紫使了个眼色，“陛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？前朝无事了？”

 

帝旭快步走过去扶上她的后腰，不轻不重地帮她揉捏缓解，“你又让他们折腾什么？有什么事告诉朕就行，何必自己费心思安排。”

缇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了个谎，“那檀木臣妾看着上好，想留着放在府库里，等母妃生辰的时候送过去。”

帝旭扶着她坐回矮榻，支肘在桌沿，半跪坐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胎腹，“黛丽妃若是喜欢这些东西，少府监有的是，朕回头让他们挑好的都抬到宣寿宫。”

话语间，一旁的小乖跳脱着蹦到了女子腿上，缇兰用浅笑掩饰心虚，一时间也忘了忌讳，就势抱起小乖放在肚腹前逗弄。

自诊出有孕，帝旭就特意吩咐过，小乖不能再过缇兰的手，以防抓挠误伤，更别提眼下将它捧在手里，还紧贴在肚子上。

帝旭脸一沉，正要伸手去捞，便见缇兰身形一滞，眼眶立时飞了红，怔怔朝他望了过来。

拉着他的手在颤抖，帝旭眉宇褶皱骤然加深，一颗心扑腾着不知道该往哪儿放，“怎么了？哪儿不舒服？”

缇兰摇着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胎腹上，泪眼含笑激动道：“孩子，是孩子，他方才动了！”

帝旭屏息等了几息，掌下微隆的触感没有一丝起伏，同往日一般平静。

他略略低头，正对上一样趴在缇兰肚腹上的小乖那双红彤彤的大眼，懵懂无辜，鼻头窸窣，恍若挑衅，帝旭脑子里顺势蹦出来了四个字。

——小、兔、崽、子。

一时间，帝王的脸黑如墨滴。

他一把提溜起兔子的双耳，切齿高声朝殿外喊：“穆德庆！快把这兔子给朕送走！”

穆内官应声从殿外跑来，一道进殿的还有云袖，她低眉顺首，稳声通报：“禀陛下、淑容妃，顺容妃求见。”

小乖：相信大家都能看得出来，在月上里人可能没有工具人，但我的的确确只是一只工具兔。

好家伙第一次胎动居然不是当爹的先感受到，小乖没被炖成一锅肉已经是帝旭法外开恩了……

缇兰知道狗子心里在纠结原本缇兰已死这件事，也已经开始采取行动，大家可以猜猜她这波打算怎么宽慰狗子。

顺容妃过来是要干什么也一并猜一猜吧，下章小型修罗场（不会再吃大醋啦，到大结局都不会啦。）

索兰还有最后一场戏份就下线。

好了我再也不立flag了，6.1之前完结正文这个目标我尽量实现，接下来的更新不定时间，可能一天一更，可能一天好几更，但是不会在半夜凌晨，零点前发不了那就第二天早上发，大家也不要再熬夜等更新，顶锅盖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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