拟澜

不辞山路远,踏雪也相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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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兰亭集旭·缇兰重生】《月上柳梢头》——第六十一章

Chapter 61


前情:第六十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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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章



宣寿宫东偏殿,内侍走动的脚步声压得极低,不敢惊动矮榻上的人。


缇兰双手抱面支在几案上,耳畔挥之不去的是方才小内侍的那几句话。


“陛下自淑容妃在水心苑遇袭那晚开始,就一直在吃药。”


“奴婢只是轮值的时候伺候陛下的汤药,别的事并不知晓。”


“陛下这几日要服的药比往日更多些,金城宫内侍皆有定数不可随意增减,奴婢来回跑的次数就多些,一时疏忽犯了错。”


索兰入行宫那晚,她在行宫昏过去之前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不受控制,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更是一概不知。


细想想,自她清醒过来,从陛下到穆内官皆有古怪,陛下不再召她入金城宫,亦不再留宿愈安宫,穆内官跟着来愈安宫,总是往殿内张望,面上看着焦心又忐忑,陛下离开之际,他总是飞快迎上来搀扶。


近几日多雨,陛下日日来宣寿宫,也只是略坐几盏茶就走,偶尔还能听见几声低咳,炎天暑月里,有几回却见穆内官拿着披风候在门外。


他的手不复往日暄暖,相处间总是刻意避着她的触碰,话变得越来越少,眼神对视上也很快闪躲开。


这些她明明已经察觉出来,然而那日在歧阳宫所见作祟,让她刻意忽视掉这些蛛丝马迹,偏执地认为他是对别人上了心所以才对她有些虚与委蛇。


缇兰按上额角,一层一层深想下去,逐渐接近了一个荒谬却最有可能的答案。


云袖默声端过安胎药,杯盏碰到矮几木上,动作很轻,仍旧激得缇兰一个激灵。


她紧闭的眼帘颤得厉害,手指骨节褪了血色虚搭在额间,颦眉低首,芳容隐在藕臂里,苍白中覆上了一层阴翳。


芙蕖本出水,莲茎本没泥,本不该相遇的两者碰到一起,定是这株莲遭了摧折。


缇兰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,察觉到旁侧的脚步声又起,出言叫住云袖,欲语泪先流:“先别走,你如实说,陛下将我从水心苑带回宫那一晚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

云袖离去的脚步微错,转过头之际,扑通一声跪地,“淑容妃,奴婢有罪。”


缇兰捧起安胎药,企图借助泛温的碗壁回些暖,戚戚道:“说吧。”


“陛下将您带回宫里那晚,您是先安置在金城宫的,那晚,您手里一直攥着头上的金钗,白医佐试了许久也没能拿出来,陛下说不必取了,让奴婢们都退下,里头具体发生了何事奴婢不知道,再得信进去,便见陛下背顶那根簪子,满背是血昏在榻边,还握着您的手,而您的手……也是血迹斑斓。”


“哗啦”一声,杯盏跌在案上,深棕色的液体泼洒在缇兰一袭丁香色衣裙上,云袖惊叫一声,碧紫闻声快步冲了过来。


“淑容妃可有烫到?!”


缇兰苦笑着推开仓惶伸过来的两双手,怔怔摇头,手颤抖着寻到碧紫的衣袖不撒开,她侧过头,泪眼潸然木木问:“你也知道,是吗?”


碧紫红着眼低下头,无声胜有声。


缇兰松开她,喃喃道:“原来你们都知道,只有我……只有我这个罪魁什么都不知道,还一味跟陛下怄气使性……”


碧紫上前握住她的手,急切宽慰她:“淑容妃,陛下不让您知道是为了不让您愧疚担心,您怀着身孕听不得这些的。”


缇兰当即抽回手,掌心抵上额际,竭声道:“别说了!别说了……”


一切古怪都有了解释,她也终于找回那十日昏迷期间失去的东西。


原来不是陛下迷了情路,而是她丢了心窍。


她被亲人利用失了魂,伤了这世间最爱她的人,却迟钝到需要别人提醒才察觉。


那日愈安宫床榻上,她闻着他身上的异香,满心都是怨怼和猜疑,胡乱推搡了陛下,那时候他后背是有伤的。


他端着药碗的手在轻颤,她看到了却无暇心多想一步,那时候他该有多疼。


紧接着她又句句含刀掩饰自己内心的酸涩和委屈,当时他双目如洗,跪在她面前祈求原谅。她看到了他唇色发白,亦感知到他手心冰凉,却也只是高高在上地伸出手,勉强道了一句“好”。


缇兰霍然抬头,看向自己的一双手,她用这双手伤了陛下,推开陛下,哪里还有资格再用这双手去原谅他。


该道歉、该赎罪的人从来都是她啊……


心口渍的汤药已经洇透,缇兰如溺水中,哽咽到胸膛剧烈起伏,飞逸的泪顺着面庞流进口中,苦得她眼泪更加汹涌。


“为我、为我更衣,我要去金城宫。”


 

此刻金城宫内,正是杯盘碎地,金声呼喝的场景。


“你们好大的胆子!食着朕的俸禄,居然敢公然同朕叫板?!”


臣僚齐刷刷跪地泥首,段御史头铁,坚持道:“陛下,汤将军封爵一事,名不正言不顺,实在是……”


帝旭气急失笑,“汤乾自为了救淑容妃冒死重返昶王府寻密室,护宫闱安宁,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?!”


“汤将军护淑容妃有功,可他间接使一万中卫军落入昶王之手也有过,若无陛下的筹谋,只怕天启城已然陷于叛贼的阴谋,功难抵过,这爵位封不得。”


“那若是淑容妃已经怀有皇嗣,难道段卿依然觉得汤乾自功难抵过吗?”


段御史愕然抬头,冷汗频冒,帝旭嗤笑一声将他奏请的折子丢在他面上,“一万中卫军事关京畿安宁,皇嗣何尝不是关乎大徵国祚,更何况,命汤乾自去同昶王周旋的人是朕,朕连他临时反水的可能都想到了,他就是直接拱手将手底下的中卫军送给季昶为他效力,朕也有把握反败为胜,段卿实在是多虑了。”


“微臣……”


“好了!不必再辩,朕意已决。若论建功立业,在坐各位皆是文官,哪一个比得上他身经百战?若论帷幄朝局,他一介武将,还废了左臂,如何能敌得过诸位的唇枪舌剑?你们这样一味阻拦,倒叫天下人以为朕是非不分,苛待忠臣。”


帝王此话一出,众臣相顾失色,百喙莫辩。


汤乾自战功赫赫,却已成残躯一副,既无法继续征战杀敌,也没有那等辩口利舌鼓动人心,这爵位明面是封赏,实则是安抚,还能顺便拉拢朝中忠臣良将,于朝局而言,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利好法子。


臣僚从金城宫悻悻退出,帝旭一口气松下来,只觉眼前金星点点。


昨夜清醒过来得知缇兰派人来问过,虽然知道穆内官已经派人去回了话,但一想到她怀着孩子还要为他的事悬心,心里自然不落忍,逼着李医佐又熬出来了一剂五石散服下。


穆内官气得也顾不上什么君臣尊卑之礼,红眼噘嘴嚷嚷着要去宣寿宫告诉淑容妃,帝旭乜了他一眼,只道:“正好朕一会儿要去看她,你有胆子同朕一道去,到时候可别没胆子同缇兰说。”


穆内官自然是没胆子的,五石散已经喝了,他说了不仅陛下好过不了,还会闹得阖宫不得安宁,不说还能成全陛下这份心。


一回生二回熟,帝旭这次知道其中厉害,昨夜回来之后褪了外衫只穿一件中衣,命人满上冰鉴,温上热酒,清醒地对月独酌了一宿。


酒苦夜深,帝旭其实没喝多少就停了杯,一遍又一遍摩挲着缇兰亲手做的那盏风筝出神,脑中频频浮现那日大雨,缇兰对着他哭的场景。


当时听云袖说到歧阳宫的事,便知她是醋了,可后来对面明谈,她却一直揪着汤乾自的事不放,也让他心底生出的那么一丝熨帖彻底被她的眼泪冲淡。


可这几日他又总觉得何处不对,想不通的不止是缇兰对他触碰的排斥,还有她对歧阳宫的闭口不提。


可他也不敢轻易主动同她解释,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再惹她生气落泪……


不知不觉,东方既白,虽然是休沐日,但翌日朝上他就将当众宣布汤乾自为宣勇伯一事,吏部和御史台同他多日僵持不下,才有了方才那一幕。


一夜未睡,又大动了一场肝火,帝旭只觉身心俱疲,桌上放着茶盏,抬手一摸,已经凉透。


帝旭掀了掀杯盖,强打起精神唤:“穆德庆!”


殿外愔然无回应,帝旭支额垂首耐心等了几息,又唤了一声,还是没人应。


躁气和怒气从心肺骤然涌起,帝旭一把拂开手边的茶盏,撑着桌案起身,抬眸间脚步一顿。


门口有人,也不知何时来的,但帝旭已经没心思想这个了,因为来人脸上挂满了泪,就像那日的大雨一般,看得他撕心裂肺。


方才殿中的那场交锋,缇兰一句不落听到了耳中,穆内官老泪纵横着又同她说了许多,告诉她这段日子里,陛下为她做了多少又瞒了她多少,十日虽短,夹杂其间的帝王之爱却亘古弥新,铸成一件铠甲护在她的周身,沉重又坚固,以至于她已经踏进正殿的门,却再也迈不开步子。


其实从相识到如今,他们之间每一步都是陛下先主动,她一直都是像现在这样,等他朝她走来。


陛下穿着一件眼生的常服,秘色深衣作底,藏蓝氅衣为表,清襟广袖,自成风度。


甚至不像个帝王,反倒像朱紫高门走出的贵公子,打马长街,穿花拂柳,郎艳独绝。


不知从何时开始,缇兰经常会有这样的感受,原以为是一念恍惚的错觉,而今才发现这也是陛下。


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在义无反顾地爱着她的陛下。


帝旭脚下生风,快步来到缇兰面前,止于方寸之间,他抬起衣袖为她拭泪,颦额连连问道:“缇兰何时来的?怎么也不让他们通报?大日头底下晒出什么事可怎么好?”


缇兰摇头,拉过他的手放在脸侧感受,的确是比前些时日都暖,一想到他是用了五石散那等虎狼之药,缇兰只觉万箭攒心。


帝旭看她哭得涟洏俱下,疾声问:“怎么哭了?发生了什么事?”


女子还是不说话,只拉着他过厅穿屏,来到寝殿,莲步在镜前停了下来,帝旭顶着一头雾水绕到缇兰面前,隔在她和镜子之间,又问:“昨晚没睡好?还是小家伙又折腾你了?”


话语间,女子的手已经撩开了他的前襟,帝旭鼻息立时乱了方寸,他一把握住女子的柔荑,目色沉湛映出她动作的模样,如一方古水泛起微澜,载不动满腔忐忑与小心翼翼,更掩不住里头遍布逶迤的血丝,像极了梦里她怎么跑也逃不出的那丛荆棘林。


缇兰闭上眼,忽地踮起脚尖吻上帝王,帝旭猝不及防被她这一吻逼得后退半步,两个人一个前倾一个后仰,差点倒向镜面,帝旭赶忙松开手护上她的腰稳住二人的身形。


柔荑得了空,一路长驱直入,从前胸探入绕去肩膀褪下外氅,复寻到腰际扯开腰封,解开深衣绑带,还没等撩开中衣,缇兰的手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喷薄欲出的热意,还有自他口中渡过来的苦涩药香。


荒唐,太荒唐了,这根本不是一个帝王会做出来的事,缇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,心里又气又愧,手下没了轻重,砸在他心口,引出一声闷哼。


缇兰从他唇上离开,使力扯下最后一道掩护,攀上他的背脊望向镜中,只见靠近心房那一侧,正錾着两道挨得极近的伤口,虽然没了纱布,但伤口显然没长好,一半是新生的粉肉,一半是残留的黑痂。


缇兰的双眼被刺痛,她只看了一瞬就错开了眼,埋首在他的肩膀耸然号哭出声。


帝旭抱着她轻抚背脊,直等到她哭得抽噎不已才道:“就是怕你这样才不告诉你。”


“那陛下打算瞒臣妾到何时?!臣妾总有同陛下同塌而眠的那一日,即使没有伤也会留下疤,不可能瞒过一世……”


“你嫌弃?”


“我……”缇兰抬头,也分不清此刻先涌上心头的是委屈还是歉疚,撇嘴愤愤道:“我心疼!我的心都要疼死了……都是因为臣妾,陛下才受了这么多苦……”


急不择路间连自称都换了,所言岂能不真。


帝旭眼中骤然被点亮,他俯身回吻住她,将她方才主动时的那腔孤勇尽数还了回去。


缇兰被他按在怀里用唇舌安抚宽慰良久才松开,帝旭也不急着离去,若即若离地轻啄她的唇,眼中似有烟花璀璨,又如烈日斑斓。


“有缇兰这句话,再苦也值了。”


缇兰拥紧他的脖颈,回望向镜中,他身上的异香随着体温挥发地馥郁扑鼻,缇兰吸了吸鼻子,哝哝道:“往后陛下不要再熏香了。”


“不喜欢这个味道?”


“臣妾不喜欢陛下身上出现别的味道。”


帝旭心头笼罩的疑云被这句话彻底吹散,云开雨霁,如饮醍醐,他喉间逸出一阵松快而自得的笑,幽幽道:“所以那日从歧阳宫回来,缇兰的确是醋了,而且一直醋了这么久?”


若是放在以前,她是决计不会同他如此剖白心思的,但经此一遭,她已经不会对他的真心有丝毫的怀疑,更舍不得让他们彼此再错过一时一刻。


“臣妾是醋了,臣妾以为陛下身上的香气出自歧阳宫,所以那日才会那样说。”


“朕跟歧阳宫来往,是因为她手中有一支遍布雷州的翎卫军,写书信也是为了互通消息,我不会主动去见她,所以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,给她赏赐是她答应替我隐瞒伤势瞒住你的条件,除此之外,我们之间再无其他事。”


“臣妾很感激顺容妃,也感激汤将军,最感激的是陛下。”


“嗯,缇兰不该这个时候告诉我的。”


“为何?”


他将她稳稳放下,女子顺势从他脖颈边探出了头,他一边拉过她的一只手放在心口,一边环紧她的腰,“因为我会得寸进尺。”


说罢,细密而灼热的吻如春雨落下,从额间到鼻尖,从唇瓣到玉颈,怀中人越来越软,包裹着柔荑的大掌烫得厉害,呼噏似涨潮的海,一浪高过一浪层叠沓来。


镜中放在肩上的那只柔荑缓缓收紧,又渐渐放开,像一只栖息在荷叶间的蜻蜓,轻盈而撩人,而后顺着男人的背脊缓缓下滑,落在伤口处顿止。


三两下的功夫,缇兰已然同他一样衣衫大敞,帝旭的头低下去,缇兰视线没了阻碍,看着镜中扎眼的伤口,眼帘漉漉,用指尖吻着那褶皱,一手搂住他的头,“陛下,往后不要再糟践身体了,臣妾害怕,害怕您陪不了臣妾终老。没有夫君,缇兰绝不独活。”


帝旭的唇从深谷探索而出,再度袭上她的唇,声音低哑,比她的还要哽咽,“我答应缇兰,绝不食言。”


两股泪相濡交融,结成一道永不断裂的红线,将他们紧紧拴连在彼此心田。


缇兰整个人清醒又迷蒙,清醒地承接住他的爱意,报以毫无顾忌的回应,迷蒙中陷于这场阔别多日的亲昵,任由他彻底褪下彼此的衣衫。


镜中春光满泄,无论是亮白的昼还是莹白的肤,都是一场值得奔赴的华丽盛宴。


可惜,只可远观,不可亵玩。


帝旭在将她彻底抬高前夕停了下来,将女子抱去榻上扯过锦被盖住,埋在她颈侧喘着粗气攒眉平复,热出细汗的掌心放在她的小腹,极轻地拍了拍,“这一回是小家伙欠我的。”


缇兰破颜一笑,侧过身面对他,“陛下这算盘打得可真好,臣妾这两刀还不知怎么还陛下,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,却也已经欠上父皇的恩情了?”


他扫过她肿成鱼目的明眸,摩挲上她的脸侧,“你和孩子好好的,就已经是对我的恩赐了,更何况,水心苑也是我一时疏忽,才让索兰钻了空子,救你的也不止我一人。”


“所以陛下下令要为汤将军加封,臣妾那日却误会陛下容不下他……”


“所以我有些生气。”帝旭撑肘起身,放平女子的肩膀,深深覆上了她的唇,“我收回那日说的话,以后在我的怀里,不准提别的男人的名字。”




呵,男人的嘴,骗人的鬼,在情敌这件事上,大度是不可能大度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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